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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在世谁不贪婪?

    获得了什么,想要索取更多,完全是人的天性。

    只要进行索取是在规则之内,纯粹就是在获得合理的报酬而已。

    超过规则之外?那就是: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当然了,贪区分很多种,有一句话讲得很透彻:窃物者贼,窃国者侯。

    郤至和楼令现在的境界,其实就只是窃物的贼。

    无论是在晋国内部争斗撕咬,亦或是到了国外各种掳人抢掠,要的是肥了自己的家族,不是贼又是什么?

    其实,晋国四个卿位家族将观念一转,愿意在面对抉择的时候牺牲家族利益维护国家,便是做贼也可以做得很高尚。

    某种程度上来讲,楼令当前的境界跟其余卿大夫不一样,起码他在发展家族的时候,有从全局上来顾及晋国的利益。

    有点无奈的事情是,楼令发现自己与几位卿大夫在理念上并不合拍。

    拿推动执行兼并战争来说,楼令两次提议都没有通过。

    包括郤锜在内的其余卿大夫,他们只想当天下霸主,国家享受来自列国的上贡,众卿受到列国君臣的爱戴或畏惧,没有气吞山河的雄心壮志。

    到最后还是贪念让众卿大夫失去理智,打算接纳楼令的一半意见,有针对性地对外夺取土地与人口。

    之所以说是失去理智,根本原因在于不是他们想明白了,而是在贪念的驱使下做出决定。

    有成规模的齐军在逼近,晋国下军需要防备周边贵族的攻击吗?

    如果是其余时代的玩法,晋国下军从进入齐国境内就是遍处皆敌的情况;春秋中叶虽然说礼崩乐坏了,但是又没有崩坏得那么严重。

    晋国与齐国是处在战争状态下,双方却不是非得弄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各自保持着属于自己的克制。

    所以,济水周边的齐国贵族,他们哪怕会跟晋国下军兵戎相见,不会是采取偷袭的方式,只会是各自摆开阵势堂堂正正开打。

    话又说回来,晋国下军入侵之后一再攻陷齐国的村庄,怎么齐国贵族不能偷袭晋军?简单来说就是,晋国敢掀桌子,齐国则是不敢。

    这不,四万多齐军到来,他们派出使者很有礼貌地通知了郤至、楼令等晋军,商讨着立场不同的两支大军应该在哪里进行交战。

    “你们在原地等着,我们马上过去。”楼令对充当使者的田湣说道。

    其实,应该是称呼陈湣才对。

    这个田湣的祖上从陈国来到齐国,得到齐桓公的接纳,随后在齐国安家发展。他们在齐国已经发展到第三代人。

    至于为什么从陈氏转为田氏有好多种说法,例如自行改氏,获得封地而改氏,春秋时期的“田”与“陈”是重叠音。

    春秋时期是什么字体?尽管写法有许多种,统称为大篆。

    那么,大篆的田和陈不是同一种写法,哪怕是重叠音也不至于叫错,叫到陈氏变成田氏。

    那只能是陈氏自行改氏或是获得封地而改氏,两种可能之一了。

    田湣没有觉得楼令有多么嚣张跋扈,先应了下来,不放心似得多问了一句:“这是温氏之主的意思?”

    下军的主将是郤至,接见田湣的时候,主将不在场,只有军佐出面。

    考虑到率军而来的人是逄丑父,不是真正位高权重的齐国大臣,田湣真不觉得受到了怠慢。

    楼令怎么可能说郤至喝得烂醉不能出面,颔首道:“是共同意志。”

    田湣也就懂了,并且是真懂的那种。

    “看来楼氏与郤氏真的是好到穿同一条裤子,尤其是温氏之主与楼氏之主感情极好。这……,真是令人羡慕啊!”田湣想道。

    约好了交战的地点,田湣看楼令没有跟自己寒暄的意思,礼貌行礼之后告辞离开。

    其实,楼令知道田湣是谁,也有心多进行接触,只是当前的场合不对。

    隔天,由于郤至宿醉后遗症的关系,下军的一应事宜由楼令单独负责。

    宿醉状态下的郤至真正醒过来,得知自己已经到了“鲍”地,恍惚了那么一小会,打了个哈欠没有多余的表示。

    “家主,您是不是多管一下事情?”董屉说道。

    郤至问道:“怎么,令还能坑我?”

    董屉哪敢说楼令的坏话。

    当然,不是董屉不能说楼令的坏话,而是楼令真没有坑过郤至,并且郤至极其信任楼令,说坏话又没有相关证据,付出的代价会比想象中更大。

    “下军佐不让你们插手军中事务?”郤至又问。

    这一问,纯粹就是贵族的基本素养,与多疑之类无关。

    什么是贵族?

    反正春秋时代的贵族不光可以作威作福,相关的责任或义务多到离谱。

    同时,春秋时代的贵族,他们的“主人翁”意识远超其余时代,国君都不能侵犯他们的利益。

    董屉不断摆手,说道:“没有,绝对没有。下军佐没有直接指使私军,一切都是我们亲手操持。”

    国君不能指挥封臣的封臣,只能去指挥自己的封臣。

    同理,不是本家族的家主,哪怕是获得了权限,不可能直接去指挥士兵,只会经一手去管理。

    “那不得了。”郤至推开车窗,看到了远处的高耸山林,说道:“你们做好分内的事情,其余的不用操心。”

    郤至纯粹就是不担心楼令会坑自己,并且知道一众家臣真的水平一般。

    是不担心,不是绝对信任。

    再怎么说,郤至也是一家之主,不是自己的家臣为前提,哪可能会对楼令有百分百的信任嘛。

    而郤至的不担心是建立在郤氏足够强大的基础之上,也相信楼令的智力,不会干出见小利而忘命的糊涂事。

    要是楼令坑了郤至又被发现?可别觉得郤至不会翻脸。

    “醒了?”楼令正在处理公务,看到郤至拉开帐帘走进来。

    郤至坐下后揉着自己的两边太阳穴,问道:“怎么说?”

    楼令让楼见取着几份文牍给郤至,一边说道:“敌军主将是逄丑父。”

    “谁?”郤至真没有听过逄丑父的名声。

    楼令说道:“他救过齐顷公。”

    郤至稍微愣了愣,说道:“因为私恩而爬上高位啊?”

    这种说法,大概就是:原来是没有什么真本事,属于宠臣之类的货色。

    当然了,逄丑父可以救齐顷公本身就说明了很多东西。

    首先,逄丑父绝对是一名贵族。

    然后,逄丑父所在家族的实力不会差到哪去,要不然可无法接近到齐顷公身边。

    这样的背景之下,逄丑父或许是不那么有本事,要说是个纯废物则是绝对不至于。

    想在春秋时代当纯废物,还能保证家族延续,真的没有这种可能性,不是在一次次纳赋中消耗光家族的底蕴,便是早就死在战场或被俘无人赎回了。

    “这家伙可真倒霉。”郤至说道。

    楼令的视线从文牍挪到郤至身上看了一眼,随后继续观看文牍,笑着说道:“确实是很倒霉。”

    不是打什么谜语。

    那个逄丑父或许是有些真本事,问题在于被推出来指挥齐军与郤至、楼令统率的晋军交战。

    虽然郤至在屡次国战中没有太出色的发挥,但是并未犯下过致命的错误。

    而楼令可是从微末崛起。

    在当前时代,光是会拍马须溜或许能过得不错,想爬上国家的高位则是完全不可能!

    想获得什么样的爵位,坐上哪一个官职,不上战场发挥自己的实力,坐得多高就会摔得多惨。

    没有军事才能的人,他们不管是获得了谁多么的器重,最后不是成为敌国的功劳,便是在一众贵族的合力针对下连人带家族消失无踪。

    这算是一种德不配位获得的灾殃,不是一国之君或哪个大贵族庇护就能够避免。

    楼令对上齐国则是叠了很多层bUFF的!

    真正的成名之战,楼令便是在齐国获得。

    楼氏当前还负责与齐国进行邦交,只要齐国没有信心掀翻晋国,他们绝对不敢对楼令太狠。

    军事的发挥上面,郤至对楼令有着绝对的信心。

    在其它方面?郤至又没有被魂穿,哪可能不知道齐国绝对不敢真正得罪楼令呢。

    还有什么?郤至可是郤氏小宗之主,齐国不会忘记得罪郤氏的下场。

    所以了,郤至说逄丑父就是个倒霉蛋,指的是被推出来受罪。

    “话是那么说,还是要慎重对待。”楼令是真觉得郤至最近很飘。

    郤至大概是还有宿醉后遗症,心不在焉地“呵”了一声,没有更多的表示。

    敌我两支军队在“鲍”地相隔十里左右分别扎营,前三天并未展开交战,两国贵族甚至还走动得比较频繁。

    这都是老惯例了。

    两国处在战争状态,贵族却是能够一块坐下来开怀畅饮,有需要也能谈一谈生意。

    真正开打之后,再熟悉的贵族,他们顶多就是不伤对方性命,其余真就不会再放水。

    到了摆开阵势的当天。

    郤至在让驭手驱车上前之前,对楼令说道:“如你所料,敌军增加了一万多。”

    楼令说道:“齐国跟其他国家有所区别,很多不具备纳赋资格的人,得到允许会步上战场。”

    那是齐国的发展模式在某种层次上走在其他国家前面。

    因为齐国各种商业十分繁荣的关系,贵族很鼓励青壮年做工,人口的流动上远比其他国家要大。

    人口流动大,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找到工作,自然会出现流浪汉一般的群体。

    另一个因素是,齐国对嫡长子继承制执行得非常彻底,很多家庭的非嫡长子在成年之后会被赶出家门,他们想要活下去只能是极力寻找出路。

    齐国从齐顷公执政开始,他们可能是发现国内游手好闲之辈太多,并且那些人很爱斗勇好狠,在国战上开了一个口子,允许普通黎庶自愿随军出战。

    很早之前,楼令对齐国的行为有一个猜测,认为齐国君臣是用那种方式在维持治安。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齐国君臣吸引那些人上战场去消耗,减少各处为非作歹的社会活力团伙。

    其实,要不是胆子足够,谁敢上战场?

    胆子足够大,不上战场的话,他们待在哪里都存在潜在威胁,对吧?

    那个时候的楼令,一度怀疑现代的老毛子是读过天朝春秋历史,学了齐国的这一套。

    “乌合之众!”郤至说完,吩咐驭手驱车上前。

    作为下军的军将,郤至会出阵与齐军统帅逄丑父进行致师。

    两军阵前主将至少面对面一次,属于是当前的一种礼节。

    见面到底是互相呛声,或是干脆玩武将单挑,看双方的意愿,光一方同意没有用,不算礼节的一部分。

    “单挑吗?”郤至问。

    逄丑父下意识看了晋军本阵一眼,问道:“和你,还是和下军佐?”

    “本将还在宿醉,当然是和下军佐。”郤至说得理直气壮。

    逄丑父没有半点迟疑,说道:“不单挑!”

    到底是脑子多么不清醒,才会让逄丑父选跟楼令单挑?

    郤至一阵“哈哈哈”大笑,下了战车等人扛车调头,重新上车扬长而去。

    同样是那种调头动作的逄丑父,走前多看了晋军几眼,回头看向站没站相的几方前阵众“勇士”低叹了一声。

    这一支齐军的“勇士”规模已经超过三万人,他们可能是有些格斗上的本事,个别人还能一打多。

    关键是什么?军队与军队的较量从不看个人武勇,上了战场再是武勇也架不住碰上配合极好的小队。

    另一个相当要命的问题所在,齐国的“勇士”可听不懂战鼓节奏的指示或看不明白旗帜号令,别说是军队的各种口令。

    两位主将的致师结束。

    晋国下军这边在郤至的带领下进行战前祈祷。

    等晋国下军祈祷完毕,战鼓在两军阵中被敲响,随后便是各自向前推进。

    楼令早就不会每战当先,位处巢车之上与郤至一块观看即将爆发的交战。

    交战的步骤很传统。

    两边的弓箭手临阵三箭,随后就撞到了一块。

    晋军这边在推进的时候,保持了完整的队列。

    齐军那一边,他们在向前推荐的阶段,讲事实就是没有任何的队形可言。

    那些“勇士”要么是一脸兴奋,嗷嗷叫向前猛冲;不然就是,一脸谨慎或害怕地能拖就拖。

    选择嗷嗷叫向前冲的“勇士”们,他们撞上队形完整的晋军,很快发现自己的悍勇一点屁用没有,到处都有袭击而来的戈,想避都没地方避,身边没有替死鬼就要自己死球。

    事实也是,来自齐国的“勇士”,他们手里的家伙千奇百怪,独独就是没有正儿八经的兵器,各自不存在任何的配合,对上摆好军阵的晋军,不送菜还想开无双啊?

    结果是什么?

    向前冲的齐国“勇士”成片倒下,吓到了后面的“勇士”们,冲锋形成了断层,敢冲的人不再向前,想退被堵着没有退路。随后再被推进的晋军撞上,成为消融的雪花,体内飙出的血液滋养大地。

    看着一边倒场面的逄丑父,他完全就是面无改色。

    这样的场面在开打之前就已经注定,不会让齐国贵族有什么意外的表情。

    “消耗的箭矢很少。”田湣说道。

    逄丑父脸颊抽动了一下,说道:“我们跟晋军打了那么多次,他们早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田湣听得也是脸颊抽动起来。

    在战场消耗国内游手好闲之人是不是国策,没有人公开说起过。

    吸引那些家伙走上战场,类似的操作每一场战争都在干。

    能够肯定的一点是,发生在齐国本土的战争结束,某些区域的治安会变得很好。

    战场上的局势出现了新的变化。

    大批大批的齐国“勇士”被吓到,他们哭爹喊娘往后跑,正规齐军警告后射箭,成批“勇士”倒在正规军的箭矢之下,聪明的“勇士”则是往两边跑。

    不让败兵冲击阵型这种事情,正规齐军真的是干得很熟练了。

    借这个机会,推进过程中乱了阵型的晋军,他们停在原地进行调整。

    齐国的“勇士”不是死了或受伤在原地哀嚎,便是逃出场地庆幸自己没死。

    交战进入正规军对战的新阶段。

    两边的正规军打法没有之前那么奔放,临阵三箭之后进入“线列战”模式,不再有突飞猛进。

    楼令对郤至说道:“正式开打了。”

    “还真是要消耗那群乌合之众。”郤至之前听楼令讲了一些猜测。

    晋国也是嫡长子继承制,只是社会层次落后了齐国一些,不像齐国有那么多户人口。

    晋国的黎庶不一定会组成家庭,男女成为临时伴侣比较频繁,孩子到底是谁的很不好说,能不能养活看为之干活的主家态度怎么样。

    简单来讲,晋国吃大锅饭,齐国有各自的小灶。

    楼令皱眉说道:“那些人的质量是公认的不好。”

    郤至很嫌弃地说道:“谁说不是呢。”

    不管是不是“勇士”,齐国那些人是真的自由,平时小偷小摸或是敲诈勒索,怎么可能会老实?

    所以了,齐国的奴隶是出了名的不爱干活,尤其是相当不好管。

    要论哪一个国家的奴隶最好用,好像并没有明确的说法。

    只不过,鲁人的服从度最高,干起活来也相当卖力。

    成为奴隶的鲁人那样子,纯粹就是他们相信一定会被赎回,自然不想多受罪,配合度也就比较高。

    而鲁国对于赎回战俘的热衷是从开国就养成,他们国内还有专门的理律,用来奖赏从各国赎回本国人。

    在赎回本国人可以获得奖赏的前提之下,外出游历的鲁人,他们只要财力允许,发现鲁人奴隶就会与主人家商量,极力争取将人赎到手。

    “齐人跟蔡人的名声并驾齐驱,一样受嫌弃。”郤至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讲了这么一句话。

    “蔡人?”楼令想到了被俘之后千方百计逃跑的蔡人。

    “蔡人爱逃跑,齐人出了名的懒。”郤至给予答案。

    楼令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齐人很懒与蔡人爱逃跑出了名,代价却是极其惨重。

    为什么?因为知道齐人与蔡人的个性,哪个国家对上就不是那么爱抓活的,能杀就给当场杀了。

    “尽量抓活的,送去矿场干活。”楼令说道。

    郤至还是一脸的嫌弃。

    楼氏正在大肆开采铁矿,其他家族真没有那么多矿需要开采。

    “拿人跟你换物资?”郤至问道。

    楼令连连摆手,说道:“我也不是那么顶得住。”

    他们一路走过来,抓了三万多的齐人,多数就是“勇士”。

    尽管楼氏是在大肆开采矿产,可是“勇士”一多还就不好管,肯定要控制一个合理数量。

    “抓了没有人赎回,不爱干活且老是惹事,杀又杀不怕,谁顶得住。”郤至是真心嫌弃啊!

    他们又不是恶魔,少数不服管可以杀,数量一多只能一再杀鸡儆猴,才不会一批一批坑杀掉。

    “其实是没有找对管理方式。”楼令看着已经爆发的交战,有闲心来闲聊。

    郤至同样在看爆发的交战,一点都不为胜负感到担心,问道:“什么意思?”

    “不爱干活,可以给新的路线。他们那么爱上进,拼搏精神远超常人,可以试一试吸纳成‘羡’。”楼令说道。

    郤至不说话,只是猛摇头。

    崛起不是那么久的楼氏可以尝试那么干。

    作为传承悠久的郤氏,家族内部多的是有归属感和向心力的庶人,耐心在排队等着成为“羡”这个阶层,名额实在是太过有限,哪有便宜齐人的道理。

    楼氏的家族历史不长,隔一段时间就会吸纳一大批人,想分新人或老人,不是在楼氏土生土长,谁都不比谁高贵。

    “你来真的?”郤至看着齐国‘勇士’一个照面就崩溃的多个场面,有点为楼氏的未来感到担忧。

    楼令反问:“那我还能怎么办?”

    这个问题问得好!

    为什么郤至觉得楼氏不会对郤氏构成威胁?不正是因为楼氏家族底蕴不足嘛。

    荀氏或范氏一定也是那样的看法,他们才会看着楼氏每一年都在膨胀。

    “你先玩,可以办成,我再跟上。”郤至说道。

    楼令看向已经形成追杀场面的战场,默默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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