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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算规律的脚步声在山坡上响起,那人站上顶端的霎那,乌云飘了过去,孤月冷白的光再次洒了下来,将阴冷与不祥的气息短暂驱散,也让他们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来人一身黑衣,加之月光洒了下来,一番比对下,衬得肤色冷白,衬得眉间花钿般的印记艳红。

    艳极了,艳到似鬼;也冷极了,冷到似从地狱里爬回来复仇的鬼。

    一只乌鸦落到他的肩头,冲几人“啊啊”叫了两声,黑亮的圆眸泛着幽光,兴奋极了。

    相慈宁俯视他们,眼底冷得没有半点温度,像是看在垂死挣扎的垃圾。

    “我出来了,你们呢?”他抬起手将黑手套不急不缓地理好,又歪了下脑袋,眸光冷冽,语气却像在施舍,“是打算缴械投降,少受点皮肉之苦,还是同背上的这几个一样,半死不活地吊着一口气。”

    在现代社会,论一个人的命能值多少钱?

    对作为边犯的异能者来说,全看对方坏了多少好事,又抓了或杀了他们多少人。

    自相慈宁来到宁省分局,边犯再没能安插钉子进宁省分局,大部分的犯罪活动也是,稍有不慎就会被他带人追过来破坏干净。

    因此,相慈宁的人头最值钱,值钱到廖济昌七八年前就亲自放话,谁杀了他,谁就能上位当二把手。

    廖济昌自己不出手,可他开出的条件实在是太高了,不少边犯都心动了,选择冒险去杀相慈宁,可惜这些人全都有去无回,大部分连尸体都没留下。

    于是,相慈宁在他们这的身价又变得更高了。

    和这些需要将脸藏起来的犯罪者不同,相慈宁行事狠辣,也嚣张,更爱挑衅,他鲜少藏着掖着,形象也是完全公开,每个边犯都深刻记着他这张脸极具标识性的脸。

    相慈宁,人如其名,生了副好皮相,面若冠玉,顾盼生辉,又唇红齿白,有种别样的灵动和柔善,乍看之下赞叹句赏心悦目也半点不为过。

    可这人行事作风却截然相反,雷霆手段,嗜血残忍,眉间花钿般的鲜红印记如血,艳得厉害,也妖得厉害,硬生生将面容上的半点柔善抹去,冷冽如锋,凶恶近煞。

    此刻,他一身黑衣站在山坡之上,乌云里竟也多些阴气,再次遮挡了月亮,他的身影就此隐于幽暗的林中,难辨虚实,诡异阴森,倒真像行于荒无人烟之地,随意索命的恶鬼凶煞。

    可土坡下方的站着的也不是什么好人,都是些恨相慈宁恨到牙痒痒又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

    平日里相慈宁不是待在宁省分局,就是身边有一群人跟着,边犯们过去搞暗杀非常困难。

    但现在,这人独自主动送上门来,荒郊野岭的,暗杀杀不过,一群人群殴还弄不死吗?

    因为事发突然,小连楼里的人来不及撤离,又防止他们被抓后扛不住审讯吐出不少情报来,索性就直接炸了连楼,封人口,也毁资料。

    计佰有个关系较好的异能者也死在了那场爆炸中,但他不去记恨弄出爆炸的高慎,反是将这笔账算到了相慈宁身上。

    眼见相慈宁只一人来堵截他们,计佰恨不得新仇旧账一起算,还背着个半死不活的伤患就吼着要冲上去,“相慈宁你他妈也太瞧不起人了吧,一个人就敢来堵我们,我现在就......”

    背上的人突然剧烈挣扎起来,还不等计佰想明白原因,浓郁的血腥味灌满他的鼻腔,滚热的液体烧在他背上,转瞬便将衣衫浸湿,似有蓬勃的生命力饱含其中,烫得可怕,烫得绝望。

    只听相慈宁又轻飘飘道:“你不会以为他们能吊着一口气撑到现在,当真是因为生命力顽强吧?”

    话音落下,计佰背上的异能者停止挣扎,脑袋歪在一边,身子也软了下来,浸在他背上的血不再滚热,如陡然消逝的生命力那般瞬间凉了下来。

    计佰没觉恐惧,反是彻底被愤怒与仇恨冲昏了头脑,他将尸体丢到一边,五指张开化作利爪,变得尖锐无比,倏然跃起朝相慈宁攻去。

    同一时间,各种各样的攻击刺破夜空,自计佰身后一同袭向相慈宁。

    相慈宁抬眼朝计佰看去,眉间的红印渗出一丝黑气,似鬼,若幽,阴冷湿寒的黑雾潮气在山林间蔓延,晃亮的夜空也立马暗了下来。

    没人知晓相慈宁是如何做到的,但几息过去,当计佰吃痛地落回原地时,放眼望去,竟是只剩自己一个活口了。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手,手掌已经消失不见,断口处似是被猛火烧过,黑成了焦炭,连断面的骨头覆了层淡淡的黑气。

    可怪异的是这伤口不热,反是冷得刺骨,阴寒又粘腻,顺着伤口渗进血脉骨髓。

    不过几秒钟,计佰便冷得厉害,身体经受不住这寒意开始颤抖,被愤怒冲昏的理智也骤然回归,终是害怕地后退几步。

    相慈宁没错过计佰的动作,手中纯黑的手枪散作黑烟,又抬脚缓步走下土坡,语调微冷,不紧不慢道:“不是说我瞧不上你们吗,怎么不继续来找我报仇了?”

    他又问:“只剩你一个了,终于知道怕了?”

    计佰没有回答,后退了几步,左手变成利爪却没有再次袭向相慈宁,反是干脆地朝自己的右臂砍去。

    半截手臂断在地上后,计佰头也不回地跑了,速度变快了不少,身形灵活起来,一下子就和相慈宁些许的距离。

    相慈宁半点不着急地走到计佰的断臂前,“挺果断的,可惜光是断臂可解不了我的毒,早晚的区别罢了。”

    他打了个响指,满地的尸体上飘出阴冷的黑气,像是受到了感召,缓缓朝他眉间的红印飘去。

    片刻之后,覆盖在他红印上的黑气变得浓黑,隐隐散发出寒气,如地狱里森然的幽火,阴冷诡谲。

    待黑气消失后,这红印也更加鲜艳了,乍看之下与血别无二致。

    “尸体没用了,让想吃的过来吃了吧。”相慈宁抬头望了眼半空的故羽,又垂眸看向地上还未被土壤完全吸收的新鲜血渍,快步朝前追去。

    一路上,故羽都在“啊啊”地叫着,剩下的鸦群也跟着叫唤。

    相慈宁分不清它们究竟是在闲聊八卦,还是在为自己引路,但总归吵闹的声音与遍布黑气、阴冷诡异的山林格格不入。

    相慈宁被吵得有些头疼,好不容易能听到的脚步声也被压了下去,他眉间红印燃起黑气,鞭子状的黑气在低空出现,又缓速地横向打了一下。

    这一鞭子打乱了乌鸦们的飞行阵队,也让它们瞬间安静下来,只听相慈宁冷声道:“除了引路的,剩下的全都安静点。”

    话音落下,包括故羽在内,没有一只乌鸦再发出叫声。

    换言之,这群乌鸦全在八卦聊天,没一个给相慈宁带路的,全靠他自己循着血迹追。

    相慈宁:“......”

    我真是太高估你们了。

    另一边,计佰逃了好一阵,逐渐放慢了脚步,断臂处渗着鲜血,却因来不及包扎,只能用左手死死捂着,可惜没有多大用处,血顺着指尖的缝隙不停滴落。

    随着鲜血不断流失,计佰的头沉昏沉起来,眼前的视线也变得越发模糊,断臂处冷得厉害,像是被冻了好久,早已失去知觉,血液里像是结起了冰渣,身体越来越冷,脚步也越来越慢。

    头顶的阴云仍在不时将月亮盖住,山林里本就没有一条工整的道路,现在更是黑乎乎一片让计佰不知如何下脚。

    他不敢停下,踉跄着继续前行。

    他知道自己现在该做的是立刻自杀,留一具尸体给追在身后的相慈宁,让后者今夜无功而返,什么都查不到。

    虽然可能性很低,但计佰想活,活下来用断臂来铭记今天的仇恨,然后等待时机,找准机会去报复相慈宁。

    万一呢,他想,万一接应的人发现他没及时到达接头点,过来找他了呢。

    汇合点距离边境线极近,而边境线很长,有一部分都在大山深处,还有一小段绵延到悲悯山腹地。

    位于悲悯山腹部的一小部分,两边的人都不敢靠近,连异能者都不例外。

    二十年前,廖济昌逃到境外后,一边培养强大的异能者,一边想法子开拓一条跨境的密道。

    一番休整后,十几年前,廖济昌曾派过一批异能者进入悲悯山,试图从那里开辟一条入境密道,但几天后,那批异能者的尸体被一丝不苟地悬吊在悲悯山前。

    尸体被各种生物啃食得面目全非,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

    想将他们解下来带回去研究一下的人也死了,尸体松散腐烂的皮肉下布满毒蛛,骨髓被蛆虫顶替,毒大到碰一下就死。

    没人再敢动那些尸体,戴防护也不行,毒气无孔不入,廖济昌愤怒地派人用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烧出来的火是黑的,烟也是,甚至闻到这烟的人也中毒了,毒发不算快,给了抢救的时间,但还是死了好几个。

    没人清楚这批异能者在里面经历什么,但彻底让廖济昌死了派人从悲悯山越境的心思。

    计佰属于廖济昌联合另一伙人在境内秘密培养的异能者,这件事他也是听上头闲聊时说起的,但干他们这行的,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计佰不信他们那边的异能者不敢进悲悯山,相慈宁这些人就能,所以他联系了境外那边的异能者,把接头点被设在入悲悯山内五十米处的边境线上。

    本来他想着将这被炸到半死的异能者送到境外救治,毕竟境内就是能治,相慈宁也不会让他们如意的,只可惜现在出了点意外。

    救人的、被救的都死干净了,就剩计佰一个还断了手臂的。

    他最终咬牙撑到了接头点。

    这里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像是知道有人追了过来,接应的人索性先一步溜之大吉了。

    在这巨大的打击下,计佰的头更沉了,意识也愈发模糊。

    他依稀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在不断逼近,乌鸦的叫声也大了起来,听起来很是激动。

    这相慈宁当真是追着他进了悲悯山。

    计佰知道他逃不掉了,他现在必须自杀了,不然落到相慈宁手中,否则不管情报来源是不是他,组织都容不下他了。

    计佰左手再次变成利爪,伸向了自己的脖颈,但却犹犹豫豫地颤抖着,直到相慈宁赶到了也没真正下得去手。

    “狠不下心自杀就别杀了。”相慈宁将肩上因追逐赶路而有些歪斜的黑风衣拢了拢,又是施舍一般的语气,“对于听话的俘虏,我还是乐意给予优待的,至少可以在你把该说的说完后,让你选个自己喜欢的死法。”

    横竖都是死,可计佰不想死,他仍旧下不去手,终是撑到极限撑不住了,“扑腾”一声跪到地上。

    相慈宁知道是自己留在计佰体内的阴毒彻底发作了。

    阴毒极寒蚀骨又含尸气,让人经受不住折磨的同时也能最大限度地调动求生欲,所以计佰撑到了这里,知道自己要死,该死,却不想死、不敢死。

    今晚收获不错,相慈宁想,抓了个算是小头目的边犯,也顺便喂了乌鸦。

    相慈宁心情颇好地朝计佰走去,走了没几步又突然停下来,伸手捏住一只爬到自己脖颈上,试图咬他的蚂蚁。

    常年游走于山地密林,宁省分局的人大多都裹得严实。

    相慈宁也不例外,全身裹了一身密不透风的黑,甚至连手上也常年带着黑手套,也因此想要叮咬他必须爬到脖颈以上的部位。

    这样的地方往往十分敏感,何况相慈宁又是异能者,极小的蚂蚁刚爬上来还不等张口就被捏住了。

    这小蚂蚁通体深红,腹部更是红到发黑、发亮,像是聚了小小的一团火凝在其中,随时都会爆炸一般。

    火......

    爆炸.......

    相慈宁指尖用力捏死蚂蚁,又用最快速度朝计佰奔去。

    和计佰靠得极近时,计佰身上亮起不均匀的红光,相慈宁看到他全身都爬满这深红的小蚂蚁,红光正是从小蚂蚁腹部发出来的。

    计佰显然知道这些蚂蚁是怎么回事,因阴毒而激发的强大求生欲迫使他朝相慈宁投来希冀又绝望的矛盾目光。

    他呢喃说了什么,“我.....我......不想......”

    爆炸声响彻云霄,将最后一个死字吞没其间,猛烈的热浪席卷在悲悯山边缘地界,冲天的火光在山林和夜空中灼目耀眼。

    故羽领着乌鸦群快速飞起,堪堪避开爆炸的余波,一同急躁地盘旋在高空中,”啊啊“地叫了起来。

    说来怪异,这爆炸的火星溅到草木之上没有继续燃起,反是瞬间暗了下来,爆炸的中心更没掀起什么浓烟,火势也肉眼可见地小了起来。

    片刻后,火势小到只比篝火大点,噼里啪啦的烧火声中,一道脚步声响了起来。

    “都说了不要救,不要救,非要来救,都他妈当坏人了,还有情谊道义可讲啊,再说了,这莫须有的玩意能值几个钱,现在好了,又损失了一小批人,还让我必须赶过来善后第二次。”

    高慎走到篝火边,两手插在衣服兜里,流氓似的吹了两声口哨,“不过也挺好的,正好把相慈宁也引过来炸死了。”

    他又望了望头顶焦躁不安的乌鸦,似乎认定相慈宁已经被自己炸死了,因为开心嘴角咧出巨大的笑容,“炸得灰都不剩了,这下二把手怎么也要轮到我来当了吧,希望那姓廖的老东西还记得自己早年放出的承诺。”

    话音落下,还不等他再吹出一声口哨,四周无端刮起一股阴风,冷得刺骨,面前的橙红的篝火也迸出幽蓝的暗光。

    转瞬之间,幽蓝吞没橙红,火焰仍在熊熊燃烧着,可温度却不再炽热,反是冷得刺骨,透着股可怕的阴气,似幽灵出没时的鬼火。

    高慎反应很快地朝后退去,深红的小蚂蚁爬在他身上,噼里啪啦、摔炮似的声音在衣衫上响个不停,细小爆炸产生的炽热高温将阴冷的寒意快速驱散。

    “相慈宁,没死的话就别藏了。”高慎环顾布满阴气变得幽深诡谲的空荡树林,挑衅着吹了几声口哨。

    深红的小蚂蚁凭空出现,腹部红亮亮的,像烧红的铁,发着红光烫得可怕,又似聚了团猛火在其中,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他站在一群深红蚂蚁中间,身上也爬了不少蚂蚁,似是做好了万全准备才道:“你就省点力气,比起偷袭还是想想一会儿怎么活命吧,你这阴气对我不管我,老子的异能啊,克你。”

    克你两个字他咬得极重,也说得极慢,似乎自信心十足,确定相慈宁才是那个待宰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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