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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拓跋宇不可置信地问,声音都在发颤。

    女人不语,他踉跄着后退,任由匕首插在胸前,重复道:“母妃,为什么......”

    迟迟等不到拓跋宇来汇合的乌鄂目也闯进来,“殿下,快点,再不走——!”

    他看到拓跋宇胸前插着匕首,鲜血顺着匕首末端缓慢渗出,染红了殿下的衣衫,也刺痛了他的双眼。

    “殿下!”他急忙过去扶住拓跋宇,“殿下!殿下!?”

    他唤了好几声拓跋宇都没回应,顺着对方惊愕的视线看到站在窗边冷眼旁观的女人。

    明明是拓跋宇的母妃,可她看拓跋宇的眼神冷得刺骨,冷得让人心慌。

    不像是在看亲骨肉,更像是在看什么生死仇敌。

    殿下胸前的匕首是谁做的不言而喻,谁会对自己的母妃设防呢。

    “娘娘,为什么!”乌鄂目愤怒地喊道,“娘娘,殿下到底哪里对不起你,值得你这般恨他?!”

    “哪里对不起本宫?!”女人嗤笑一声,不屑道:“拓跋宇,中原乱了,有人起兵谋反,本宫清楚本宫那皇兄是什么样的废物,他守不住皇位的。”

    “中原要改朝换代了,本宫要成前朝人了,本宫在中原将再无容身之地,可北狄还有,哪怕只是过来和亲的公主,但鬼主对本宫有情,本宫本可以在这里安度一生,但你.....但你.......”

    她顿了顿,嘶吼着问道:“你为什么要去废掉奴咒!为什么不能老实当个闲散皇子!为什么那几年没死在外面!”

    乌鄂目一愣,被他搀扶着的拓跋宇也僵得厉害。

    “拓跋宇,你的能力、天赋、实力......你太过耀眼,你将其他所有皇子都衬得黯淡无光,你......”

    女人的声音哽咽起来,眼角不停有泪珠滑落,“你逼得鬼主除了你选不了旁人,可你不是完整的北狄人啊,你会玷污他们纯正的血统。”

    “你知道么,鬼主为了让你成功继位,已经动了去母留子,为你换血的心思,凭什么......”

    她望向拓跋宇的眼神怨毒起来,两手环抱双臂,有些长的指甲似乎要透过衣衫掐入肌肤,“你是本宫为了巩固和亲才生下的,明明你只要老老实实做个废物,做个游手好闲的皇子便好。”

    “你为什么要展露头角,要让鬼主、要让整个北狄都注意到你!”

    “你那么聪明便没想过这样做的结果是什么吗?!”

    “你为什么不能装成傻子,装得什么都不会?!”

    “本宫......本宫......”

    女人笑起来,笑得疯狂,笑得肩膀都在发颤。

    “你是本宫生的,凭什么本宫要以死为你铺路,凭什么本宫要没了家,没了命,而你却能就此辉煌,成为鬼主无限荣光!”

    “拓跋宇,你也该像本宫一样深陷泥沼,身不由己,任人欺辱,到头来连自己的生死都不能掌控。”

    “娘娘,你怎能这么说!”乌鄂目红着眼眶喊道,“殿下他待你不好么,你怎能......”

    “闭嘴!”女人尖声打断他,“你当你是什么好东西?!”

    “他便是从带回你开始才要废除奴咒的!”

    “你当年怎么没被人直接打死!”

    ......

    乌鄂目明面上的身份是殿下侍童。

    他见过拓跋宇的母妃很多次,对方待他温和,经常会赏他糕点吃,从未有过这般的恶语相向。

    他彷徨地站在原地,恐惧和颤栗一点点爬满脊背,直至彻底蔓延全身。

    在女人的谩骂间,似乎他才是导致一切的元凶。

    要是那年,他.....

    这时,拓跋宇突然咳嗽起来,吐出几口污血,呢喃着吐出两字,“不语。”

    他抬眼看向站在窗边,嘴角同样开始渗血的女人,虚弱地问:“母妃,你便这么恨我么......”

    北狄草原上,奴咒是传用最广的束缚类鬼术,也是最简单的一种,简单到拓跋宇无需找到用于施展的邪器随手便能解。

    而不语是其中最复杂的,邪器只能以天降骨骸制作,过程中还需拓跋氏族人以血喂养,而且没有任何解法。

    不语,生者不可语,亡者不能语。

    一命换一命,施咒者以命束缚中咒者,下达完命令便会暴毙身亡。

    中咒者若是违抗命令便会百毒噬身,肝肠寸断,短则一两年,长则八九年,最终融化成一滩血水。

    一如此术的名字,不语。

    中咒者更不可提起身中此咒的事,如若说出也会百毒噬身。

    乌鄂目知道这种鬼术,是鬼都皇室专门用来惩罚重犯的,中咒者说过最多的话便是“求求你,杀了我”。

    想起女人刚说的那番话,此举和废掉拓跋宇无异,甚至动手的还是他的母妃。

    乌鄂目强忍泪水,问:“娘娘,你到底......”

    “乌鄂目别说了。”拓跋宇打断他,“已经毫无意义了。”

    他垂眼看着胸前的骨匕首,声音虚弱苍白,语气却是笃定的,“母妃,匕首是拓跋姿给你的,你同吾提起牡丹花那刻便是在帮他谋算。”

    “聪明!你真是......咳咳......太聪明了!”女人口中吐血,痛苦而疯狂地说道:“左右都是死,本宫为何不死前把你也拉下去。”

    “拓跋宇,要怪就怪你太优秀了,优秀到......咳咳......挡了所有人的道,还要害.....害本宫的命......”

    “你该——呃——”

    她痛苦地捂住胸口,眼眶也开始泛红渗血。

    “你啊,拓跋宇,本宫要你纵有天神下凡的神通也反不得拓跋姿。”

    “你永远做不得鬼主,翻不了身,只能......咳......咳咳......”

    她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鲜血混杂肉块。

    “你只配陷......在泥沼里......一辈子身不......由......”

    话没说完,她支离破碎地倒在地上。

    充血的眼眸瞪得极大,不甘怨恨,死不瞑目。

    中原的公主身着北狄衣衫,遗言未尽,死在北狄的土地上。

    窗外阴云密布不见月光,草原人艳丽的衣衫暗淡无光。

    如这位被卡在朝代更迭中的公主,若沾染淤泥的浮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色彩。

    而现在,淤泥伴随她的死亡沾染到另一人身上。

    拓跋宇垂眼看向地上逐渐冰冷的母妃,“是么,原来母妃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殿下,我们快.....快走吧。”乌鄂目哽咽着劝道,“殿下,会有办法的,我们先离开再说,我们——殿下——!”

    拓跋宇拔下匕首,任由鲜血喷涌着,推开乌鄂目强撑着走向窗边。

    “殿下......”乌鄂目要跟上去,拓跋宇道:“站在那里。”

    乌鄂目脚步一顿,只得站在远处呆呆看着。

    拓跋宇指尖燃起火焰,点在女人身上,熊熊灼烧。

    他又沾着自己的血在窗边写什么,片刻后,撕下一块窗帘作纸继续写着。

    写完,他吹起长哨唤来沧遥,将写了字的窗帘脆碎绑在它腿上,抚摸它脊背哑声道:“沧遥,记得那日吾带你去过的边城么。”

    “往那飞,一直飞,黎明之时,那个等在城门口来送牡丹花的家伙便是你的新主人。”

    “日后好好听他的话,换一片天空继续翱翔吧。”

    他抬手放飞沧遥,见它雪白的身影在灰暗的夜空中远去。

    女人的尸体早已灼烧殆尽,烈火在房间中蔓延。

    噼里啪啦的焦火中,他背对乌鄂目,冷声道:“乌鄂目,传吾领,十三鬼卫立刻离开鬼都,有多远跑多远,拓跋姿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殿下呢?”乌鄂目跪到地上,“殿下不走,臣也不走,大不了一起死在这。”

    “笨,你们死光了,吾也不会死的。”拓跋宇转过来,指了指胸前的伤口,“不然拓跋姿这招便毫无意义,他要吾活着,要吾亲眼见证。”

    苍白的指尖点在血污上刺痛乌鄂目的双眼,在他印象里殿下从未受过伤,何曾如今日这般狼狈。

    “殿下......”他还欲再劝,可对上拓跋宇的眼眸便再也说出不出口。

    那双浅灰色的眼眸总是含笑恣意,艳阳下如琥珀般流光溢彩,

    那是北狄草原上比烈马、雄鹰更加自由的色彩。

    可现在,这双眼眸映着熊熊烈火都寻不到半点光彩。

    像拓跋宇脚边已被燃尽的死灰,绝望心死。

    乌鄂目定定地望着,见那双黯淡的眼眸逐渐湿软,又落下两滴悲哀的泪。

    泪珠降在火海中,转瞬消散。

    “乌鄂目。”拓跋宇哑声道,“走吧,败局已定,世间再无十三皇子。”

    他见乌鄂目还未动,声音严厉几分,“乌鄂目,走!”

    火势渐大再也藏不住,乌鄂目隐约听到有人在喊救火,再不走便真来不及了。

    在拓跋宇的第三次驱赶中,他终是起身离开。

    ......

    “这便是那夜的真相。”乌鄂目坐到石桌上,仰头看着灰黑的天花板,“我是唯一能帮殿下开口的人,这些年拓跋姿从没放弃追杀我。”

    “为了保下我,其余鬼卫死的死,残的残,两年前,九哥也走了,只剩我一个了。”

    “你。”符安试探说了一个字,见国师没打断自己,才道:“乌鄂目,你们殿下身上那什么不语真就没法子解么?”

    乌鄂目扭头打量他,眉头一挑,好奇道:“怎么,你个中原人也想我们殿下回来啊?”

    这问法符安可不敢回话,只得胆颤心惊地看向国师,“国师,我真没那个意思,我只是.......”

    明渊正在想事情,不想被符安打断,随口回道:“无碍,直说便可。”

    得了许可的符安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从小在边城长大的,比起拓跋姿,你们殿下在时我们过得比现在安定多了,如果可以,我其实更希望你们殿下当鬼主。”

    他又朝乌鄂目快速看两眼,试探道:“还,还有机会么?”

    “不知道。”少年人坐在石桌上,低垂脑袋,摇晃小腿,蔫了吧唧地回道:“我们试过刺杀拓跋姿,偷取骸骨做实验。”

    “反正能想到法子都试过了,可惜一个都没用,殿下还振作不起来,困在盛元不知何时能回来。”

    “不过我不信殿下会甘心,我就守在这里慢慢布局等殿下回来,或者先把他拓跋姿熬死。”

    拓跋宇身中鬼术,而鬼术起源于天降骸骨,连鬼都的强盛也来自于此。

    符安想象不出比小部落还大的骸骨从天而降是何种场景,犹豫片刻,又问:“那天降骸骨真不是你在编故事吗?”

    “白痴。”乌鄂目朝符安翻了个白眼,“你稍微动下脑子也知道那骸骨真的,不然为何只有北狄才能用鬼术,又以鬼都最盛呢?”

    符安被怼的憋不出话来,乌鄂目笑了笑,扭头看向明渊。

    他看了好一阵,见明渊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主动开口:“国师,你在想什么,莫不是想去亲眼见见那骸骨?”

    “不。”明渊回道,“我对那天降骸骨没有任何兴趣。”

    他不止对天降骸骨没清楚,甚至还知道那骸骨是怎么下来的。

    自神启更名为异能后,神殿也从现实世界被搬到一个与现实小范围重叠的次空间里。

    只有半神才能看到神殿,继而通过重叠点进入次空间,登上神殿的阶梯,去往神殿挑战祂。

    千年前的弑神之战,位在次空间的神殿阶梯便是主战场。

    【孤命】的九名半神,不愿诸神时代终结的半神,近百名半神在次空间里厮杀。

    待到弑神一役结束,次空间里尸山血海,遍地骸骨。

    不少半神死时也是兽型,最大的尸体足有百里之大,掉在鬼都的这骸骨都算小的。

    那年他死后,龙诀不会运用祂的力量,导致次空间和现实的重叠变大,尸骸也在往现实掉落。

    而【孤命】仅剩的五名半神中,镇神麒麟,元朗,他的特殊能力便和空间有关。

    为了稳定和封印次空间,他独自留在次空间,选择以那里作为自己慢性自杀的埋骨之地。

    照理来说,有元朗镇守次空间,里面的东西不可能再进入现实。

    天降骸骨最好的情况是弑神一役中某个不知名的半神,最坏的情况便是元朗的兽身。

    不管是哪一个,侯涅生见了肯定会被刺激到。

    弑神一役还是他记忆里最深刻的部分,谁知道他会被刺激得想起什么。

    事关侯涅生,明渊容不得半点闪失。

    至于骸骨附带的奇特能力,他不用猜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凡人死去尚有怨念,何况是半神。

    近百个的半神骸骨堆积在一起几百年,哪怕只是其中一小截都会蕴含极为恐怖的能量。

    为什么越是阴邪怨念之物越能激发骨骸的力量?

    因为同根同源,骨骸本身便是这样的存在。

    乌鄂目没想自己说了这么久,国师居然对骸骨不感兴趣。

    他的眉头在一瞬皱起又舒展开,试探道:“国师,你不为骸骨而来,那为何来鬼都?”

    明渊思索片刻,直言道:“亡魂渡,我们来找这味药,乌鄂目,能否取药回去关乎你殿下的生死,你最好不要在这件上欺骗我们。”

    “什么,殿下中生死道了?!”乌鄂目激动地站起来,自言自语道:“不对,这咒必须口服,殿下不可能认不出来,除非他自己想不开,不会的,不......”

    “咳咳。”明渊轻咳两声,“不是你家殿下中咒,而是他被污蔑为下咒者,若我无法将药带回来结果你清楚。”

    乌鄂目拍了拍胸口,勉强松了口气,“不是殿下就好。”

    明渊提醒道:“别高兴的太早,你殿下的命也是要靠亡魂渡救的。”

    “国师,问题绕回圆点了。”乌鄂目摊了摊手,“你们要找亡魂渡的话必须去见天降骸骨。”

    明渊不愿侯涅生去见骸骨,道:“必须要去么?”

    “是。”乌鄂目解释道,“亡魂渡是生死道的解药,而施展生死道的邪器取自骨骸,是......”

    话说一般,灯油燃尽,昏暗的房间彻底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我先点个灯哈。”乌鄂目尴尬笑笑,“刚刚忘添油了。”

    一阵悉索声后,在重新亮起的昏暗灯光中,他缓缓讲述起来。

    “生死道的邪器是用骨骸雕刻成的口珠,还要搭配几种只在骨骸边生长的植株。”

    “中此术会昏迷不醒,逐步消耗体内的元气,睡得越久醒来后便越虚弱。”

    “而亡魂渡是一种更为特殊的药草,需要的不止是是骸骨。”

    “小型生物若在骸骨边上待久了会出现小范围异变,将这类生物杀掉,用尸骨做养分长出来的紫花便叫亡魂渡。”

    “亡魂渡的生长条件困难,宫里一般都会有存货,不过数量稀少,丢一个都会被人发现。”

    “所以选吧。”乌鄂目朝明渊笑了笑,“国师,你是打算直接去偷花,还是偷骸骨自己种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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